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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感動 謝謝前輩們的付出

謝謝你們 才有現在的我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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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自漢聲巷官網:
http://www.hanshenggifts.com/front/bin/ptlist.phtml?Category=100054


《漢聲》黃永松談理想主義:我們只要謙卑一點 日子就會好過一點



給黃永松拍照,有人說,挑一個最自在的姿勢吧。他立刻在窄窄的長條凳上盤起了雙腿,“這個姿勢最自在,每晚一小時靜坐,工作再累都可以恢復過來。”

說此話的前一晚,黃永松跟同事們一起工作到了半夜兩點。延續自己堅持多年的靜坐,而不是脖子上搭條毛巾在跑步機上消耗熱量,黃永松的選擇在很多人看來是一以貫之的“逆向選擇”,類似的情形還對應他手中那本操作了36年的《漢聲》雜誌——關注傳統民間文化而不是西方或者官方;全世界都拋棄過去、向前看時,堅持回望;在工業社會裏提倡手工藝回歸;用最耐心、最熱情的態度做一件賠錢的事,一做就是30多年……

2006年5月,美國《時代週刊》一年一度的“亞洲之最”指南,將《漢聲》雜誌譽為“給內行看的最佳出版物”,當年與黃永松一同創辦《漢聲》雜誌的吳美雲聽到消息後說,36年來的辛苦算是值得。我們則在“亞洲之最”的一份影印件上,看到黃永松給相伴共事的夥伴們寫下一句話:“辛苦你,辛苦我,謝謝你,謝謝我。”

《漢聲》的“守望之路”到底有多辛苦?只要稍做想像就發現根本不需對此提問。
當我讀完一期可能歷時9年才操作完成的《漢聲》雜誌,首先想到的問題是:在一條如此艱難的道路上行走36年,需要怎樣的勇氣和智慧?

2007年1月,我們在北京見到黃永松。年過六十的他,高,瘦,步態輕,語氣溫和,細心招呼每一位進門的朋友:來,坐,喝茶。

當天的對話雖然話題略顯沉重,但是席間從始至終都聽得到黃永松的笑聲。聽他說到“我們只要能謙卑一點,日子就會好過一點”時,我心有所感,甚至有幾分悲傷。可是半小時後,看到《漢聲》同仁吃過午飯,在滿室陽光中順手做一些可以補貼書籍製作費的手工活,我意識到自己最初誤解了先生這句話的含義。

“我們只要能謙卑一點,日子就會好過一點”,其實無關姿態,而是以豁達的態度解說究竟該怎樣在逆境中獲得強韌的生命力。



城市畫報:《漢聲》現在是北京、臺北兩個地方同時在操作,具體的工作情況是怎樣?
黃永松:北京這邊現在有7、8個工作小組,在這裏做培訓工作已經兩年多了,也生產了一些作品,我們在這邊沒有雜誌刊號,是以叢書的方式在做。在臺灣,《漢聲》還是以雜誌的方式在出。我叫它叢書式的雜誌,因為雜誌通常都是比較快速度、比較片斷、比較即興的。我們是把叢書式的內容賦予雜誌。然後售價也比較便宜,是用雜誌的價位。只要我們有能力撐住,就想辦法讓更多的人接觸到它。這也是當初的本心,我們就是在把這顆心完成,其他不想。

城市畫報:在編輯過程中,《漢聲》主要考慮的點有哪些?
黃永松:第一個,我非常強調我們一定要邊做邊學,一定要投入。第二個,我們是全方位、全生態的參與。我們不是專家,必須要在參與以後再給出建議。所以這前面一定是學習。這種操作方式就是很逆向的,在這個社會很少的。我一直強調邊做邊學,專家們做的工作可能是金字塔頂端那一部分,而我們做的是基座。我們的工作好玩也在這裏,親切也在這裏,它太繁瑣。

城市畫報:我看到《漢聲》設立了“傳統民間文化基因庫”,以五種 (民間文化、生活、信仰、文學、藝術) 為總綱,下設十一類、四十七項、幾百個目,這個架構是什麼時候建立起來的?
黃永松:應該是二十年前,差不多我們做了十多年以後建立起來的。這是我們多年積累出的方法,當你下到農村,各種資訊蜂擁而至,有一個選題劃分是很必要的。開始我們的選題也是從點開始的,然後點多了會拉起線,線多了就變成面,最後變成一個系統。

城市畫報:“工作小組”這個概念很有意思。
黃永松:我們通常是三個人一個小組,最少是兩個人。一個負責文字,一個負責視覺圖像,這兩個是一定要的,另外最好是要有一個人專門負責各種聯繫,讓前兩位安於自己的工作,這樣就是三個人。通常做一本書就是骨幹三、兩個人。有時候小組之間也會互相支援。

城市畫報:《漢聲》做一本書經常會用很多年,維持工作小組的穩定是比較重要的?
黃永松:有些書很難弄的,像我們前段時間發表的《曹雪芹風箏譜》,前後做了九年。那是因為我們找到了費保齡先生,讓先生照著古譜重現,他畫就畫了七、八年。這麼長的過程,我們希望小組能穩定,但是有時也會變,有的人去了別的地方,也有的人耐不住。這也是自然的。我選擇工作夥伴,最重要一點是他要有興趣,從事這個工作挺辛苦,薪水也不高,要先有興趣,再談能力。我沒有把表現能力放在第一位,這麼辛苦的工作,能堅持下來,在大家都向前跑的時候我們向後看,能做到這一點的年輕人就很難得了。

城市畫報:工作人員的淘汰率差不多有多少?
黃永松:大約是三分之二,比如一次招二十個,最後能留下五、六個。留下來的就蠻撐得住了。

城市畫報:這樣操作,會讓成本非常高。
黃永松:這個系統的書都是賠錢的。基本上就是利用基金會在做,而這個基金會是我們自己給自己做的,賺一些錢存起來,然後用來做這個,這樣才不會匱乏。從現代人的眼光來看,不值得做這個事。但是我們愛好它,就想盡辦法維持它。其實我們的開銷非常簡單,但是簡單也還是要錢。《漢聲》的人能吃苦,能征慣戰,我們就通過做設計來補貼做書,我從三十六年前,做《漢聲》的第一年就開始做文化產品了,如果不做這個就付不了印刷費,《漢聲》就活不下去。

城市畫報:不找贊助嗎?
黃永松:找贊助是不錯的,我們中間有很多朋友幫忙,但是找來贊助,每個人都有它的主意,這就很不好做。如果只是三個人做事,大家同心,一致面對問題,這就是最大的幸福。如果多兩個人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見,那麼每天都要開會,就不能做事。其實各種方式我都嘗試過,然後短短的,就改了回來。三十六年了,為了讓它存活,什麼方式都試過了。

城市畫報:我看到《漢聲》用紙都是蠻有古風的。
黃永松:對,今天很流行用輕質紙其實都是受我們影響的,早年不是,早年是亞粉紙是最好的,銅版紙是最好的。我當初選紙一直在跟紙廠商量,我其實是拿包裝紙、工業用紙來用,當時我的標準很簡單,我不要貴的,因為我沒有很大的經費。最初印刷廠不肯用這種紙印彩色,後來我憑著多年交情請他們試印,然後再跟紙廠商量看怎麼能解決吃墨多,或者脫毛這一類的問題,最後才形成這樣的風格——有書卷氣,拿起來是軟的、輕的。還是要有心,你有心好好做就可以產生很多有影響的東西。

城市畫報:可以說《漢聲》在實踐中形成了自己很特別的運作方式。
黃永松:所謂答案,都是要在“做”當中去實現。文化是大家生活得到的共識和智慧,但是從好的角度來講,它就像有些植物,只要我們用正確的方法栽種在那裏,它自己就會天天長大。它是慢慢長大的,有一天,你好久沒去看它了,突然再見它就覺得:哎呀,這個小瓜已經長這麼大了。如果對的話,就是這樣,錯的話,很快就消失了。

城市畫報:現在大的環境應該是不適宜它生長的環境?
黃永松:對。所以我們的憂心就在這裏。我作為一個年紀比較大的人,帶著年輕人工作,我有時候也很擔憂,有時候我太累了,我不曉得我給他們的影響多大,如果影響很好,他們就可以比我發揮的更好。我擔心的是如果我不做了,那麼他們也不做了。我擔心的是這個。我們中國人很聰明,學東西學的很快,事實是學的過快了。從表面看過來,非常多樣性,也很扎實,但是從骨子裏講,如果停一下,你要看看就會發現,你走了後三分之二的路,但是反而丟掉了前三分之一的基礎。你要回到原點去把基本的架構再架構起來,如果不這樣做,遇到搖動,你就會跟原點脫節。

城市畫報:要“回頭看”?
黃永松:現在能做到“回頭看”的人太少了,因為我們進步的太快了國內現在有大量新的、先進的出版技術,但是人家往前跑,我們就往後退。其實我們往後退是向前跑。有一首詩就是說“退步原來是向前。”你後面不顧好,你向前,你都被人家利用了。鋪天蓋地出版都沒意義的書,每一張紙都是砍樹木,多少我們國人的智慧都丟在那邊,沒有堅持,出一大套泡沫東西,那不就是大家互相糟蹋?把生命糟蹋,把生態糟蹋,把生活糟蹋。今天讀很多看起來漂亮的書籍,我們不愉快的。我們過去拿一本小說,可以很愉快的看一天,看好長時間,還會交流。這個“回過頭來”是很重要的,“回過頭來”,就會看到一條康莊大道,我們的民族文化太深厚了

城市畫報:有人知道“回頭”很重要,但是他不做是因為這條路很難走。
黃永松:那就是社會的價值觀和共識要形成。要告訴大家不要盲從。我們撐在這裏就是希望還有一線生機,一息尚存,就有機會復活。很難過的,這麼多年,眼看著走了很多手工藝的民間老師傅。那些老師傅的記憶真是好,而且普遍的情況是,老師傅走了,傳下去的第二代就沒有老師傅做的好。因為沒有心了,而且環境不用它了,所以這個是要用社會來肯定這個事情,來發展這個事情。

城市畫報:跟三十六年前相比,社會環境有很大的變化,您感覺讀者的變化大嗎?
黃永松:我一輩子都在爭取讀者,所謂爭取讀者,就是弘揚傳統文化。但是讀者的總體數量,雖然隨著時代的不同會有起有伏,但是總的趨勢是往下走的。我們在今天,有兩件事情是必須要面對的:第一,科技化導致看書的人少了;第二,現在太國際化了,能回過頭來喜歡自己的年輕人太少了。

城市畫報:《漢聲》做田野調查時,可以感到整個農村的變化也非常之大吧?
黃永松:變化非常快,比如農村的土房子都變成了瓷磚房子,都是千篇一律從都市的形式搬下去的,但是它搬的是外表,比如過去整個跟土地的關係沒變,比如下水道都沒有做。這樣的地方越來越多。正如我們出國去遊學回來,很短的時間學的都是技術回來,都忘了技術的誕生是因為背後的文化背景,沒有把文化背景帶回來,只是拿了技術。

城市畫報:當《漢聲》為傳統文化的命運擔心的時候,喜歡《漢聲》的人其實也在擔心《漢聲》的命運。不久前,臺灣《民生報》停刊(創刊二十八年的臺灣《民生報》在自己的停刊聲明中強調:《民生報》創刊迄今堅持做一個純淨的文化媒體,長期參與社會脈動,善盡優良媒體天職,但因外在環境變化迅速,《民生報》階段性任務已經結束),您當時針對這件事說:現在走低俗路線的媒體太多,踏實精緻的媒體卻愈來愈少。《民生報》的退場,是對臺灣發展精緻文化的一個警訊。
黃永松:是,我們現在這個時代變化的很快。網路使整個閱讀方式產生了變化,產生衝擊,而報紙太多,在衝擊下必然要減少。這個是自然趨勢。

城市畫報:但是首先被減少掉的似乎反而是那些很踏實做事情的?
黃永松:就因為它不會嘩眾取寵,所以先受到傷害。這一點我們要小心,因為所有的變化都是先從“好”的開始,因為它比較弱,所以先被淘汰。就是逆向淘汰。

城市畫報:那踏實做事的人應該怎麼辦?
黃永松:反而更要發揮你的那一部分,因為當“亂流”很明白的呈現在眼前的時候,“清流”就越應該要想辦法受住自己。

城市畫報:靠什麼提供定力?
黃永松:靠“回看”。我們不知道未來是怎麼樣,但是可以知道過去是怎麼樣。知道過去是怎樣,才能產生定力。

城市畫報:會有絕望的時候嗎?
黃永松:無數的絕望,無數的絕望就產生無數的希望,但是也不要高興,無數的希望後面又產生無數的絕望。這個用我們老祖宗的“陰陽平衡”就可以解釋。
但是我想,我們只要能謙卑一點,日子就會好過一點,你問我為什麼做這個事情,我也不能說什麼“鐵肩擔道義”,我只能說我們承擔一點工作,做多少是多少。
生命就是這樣的,所謂一息尚存,這個“一息”很重要,為什麼地球上會有生命,不就是靠最初的那“一息”嗎?有它在,就還有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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